致敬人民表演艺术家
2月27日,港岛阴阴的,偶尔飘过一阵雨。狮子山下,有一个人,抛下了所有苦难荣光,往生极乐世界。
68岁的吴孟达,查出肝癌之后不久,不治。他是睡着觉走的,很安详。
1953年,吴孟达生于厦门,7岁时随父母迁居香港并在此定居。
1973年,20岁的他考入无线第三期艺员培训班,与他同期的不乏日后鼎鼎大名的郑少秋、周润发、杜琪峰、任达华等人。
学员班里,吴孟达成绩一直维持前五,甚至一度是班里的班长,优异的表现让他在毕业后顺利签下全职长约。
要知道,同期40名学员里只有22人毕业后得到全职合约,拿下长约的更是只有7人,周润发在当时甚至只签的临时工合同。
春风得意的吴孟达以新星之姿杀入演艺圈,1979年的电视剧《楚留香传奇》让他首次打出名声。
随着该剧红遍大街小巷,吴孟达扮演的胡铁花深入人心,他尝到了成名的滋味。
扶摇直上的演艺生涯让吴孟达有些飘飘然,随后的他沉迷于纸醉金迷的生活,并染上了赌瘾。
嗜赌的他一度跟无线请假3个月去赌博,烂赌者十赌九输,一年之内,他赌光了自己的积蓄,并欠下了30万港币赌债。
面对着巨额赌债,萎靡不振的吴孟达找同期学员借钱均被拒绝,杜琪峰更是表示当时的吴孟达是“扶不上墙的烂泥”。
遭无线内部封杀的他为此把自己锁在家中,据其事后回忆,当时他一度想过自杀。
从前一年的银幕里光鲜亮丽的大侠,到第二年成为破产的烂赌鬼,一年的时光,让他经历人生的首次大喜大悲。
失意的吴孟达躲在家里,翻出了训练班当年的教材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《演员的自我修养》,一看就是四年。当年《黄土地》在香港上映,吴孟达看了近100遍。
在《十三邀》中,吴孟达告诉许知远:四年间,我一直在看一些老前辈的表演,看以前老师给我们的笔记,读了很多表演方面的书,一段段去看,一段段去思考。那个时候有点凄迷,走在马路上也在思考表演,不停地观察身边的人,正常的、不正常的、喝醉酒的,包括马路上推车捡破烂的老太太……我会尽量去观察他们的年龄、动作,揣测他们的心态。
吴孟达说:“没有这四年,就没有后来的吴孟达,这四年得到的,是我这辈子最踏实的地方,最踏实的东西。”
蛰伏四年,吴孟达收获的不仅仅是这些,更重要的是,他结识了周星驰。
吴孟达在看《演员的自我修养》时,周星驰也在研究这本书。
最终吴孟达这块“烂泥”还是扶上了墙,这靠的是他自己的觉醒,也靠贵人加持,这个人就是周润发。
两人曾是学员班的同学,早年他们的关系很好,在发哥还是跑龙套之时就经常借宿吴孟达家中,更早成名的吴孟达对这位兄弟很是照顾。
但在吴孟达染上赌瘾后,好友周润发曾多次劝阻,但其并未当回事。
直到吴因赌博破产四处借钱,周润发深知借钱治标而不治本,于是拒绝了吴孟达,并撂下了一句狠话:你自己解决吧!
这句话让吴孟达十分不满,一度与其断交,并在公开场合指责过这位昔日好友。
痛定思痛之下,结束封杀期的吴孟达开始接活,以端正态度拍戏,渐渐地还清了赌债。
1990年,他更是凭借《天若有情》获得金-马奖最佳男配,获奖时,他才被导演告知,是昔日老友周润发的强力推荐,方才让他获得参演机会,而此前吴孟达的多次戏约均来自发哥的力推。
明白了老友“帮急不帮穷”的良苦用心后,吴孟达随之释然了,并与发哥重归于好。
正如达叔所说的:“当初我有多恨他,现在就有多感谢他。”他们的这段诤友情令人触动不已。
喜剧的内核其实是悲剧,周星驰电影所要表达的,不是搞笑,而是小人物面对生活重压时的无奈和心酸。这个道理,我很多年后才明白。但是,作为主角的周星驰,往往能在自己的作品里来个咸鱼翻身、逆转人生、成就童话,而那个永远的小人物,就是吴孟达。
都说吴孟达这辈子,是配角人生。其实,谁的人生不是呢?我们都以为自己是人生的主角,却都忘了,我们都只是别人人生里的配角。生活没有剧本,演好主角很难,为别人、为社会、为世界演好配角,更难。
你得有相当过硬的本事,还得有相当高的觉悟,就好像吴孟达示范过的那样。他既能演好《大话西游》里那个猥琐、市侩的二当家,也能演好《流浪地球》里那个宅心仁厚、慈祥善良的韩子昂。他既可以是《天若有情》里那个没有本事却又讲义气的太保,也可以是《白色巨塔》里那个老谋深算、手段了得的唐国泰。
是的,吴孟达当然有演主角的能力,但这辈子,他就是配角。
很多时候,我们不得不在命运面前低头,承认自己只是生活这出戏里的小小配角。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?就好像我们总感觉,周星驰电影里少了吴孟达,就少了一些味道。只要和达叔一样奋斗过,再小的人物也能在这个世界留下属于我们自己的印记。
这两年,吴孟达已经渐渐淡出了主流影视圈,我们常常只能在各种游戏广告、网络大电影里发现他的身影。但吴孟达,还是那个吴孟达。据媒体报道,他是在拍广告时感到身体不适,随即入院。尽管如此,他还是尽力配合完成工作,并且向旁人表示抱歉。
配角人生,就是这般模样。我们可能不是舞台上光鲜亮丽的主角,不是历史上流传千古的英雄,但我们还是能把自己的事情做好,哪怕,它是那么微不足道。
今天吴孟达的离去,让很多人想起了他在接受采访时说过的那番话:“只要我还没死,他(周星驰)还没退休,我们就有机会再合作”。这句话,可能会成为无数影迷心中永远的痛。
很多人可能都会为周星驰和吴孟达这对黄金搭档的故事扼腕叹息,可惜,世界的运行从来不会照顾我们的感受。有些人成了主角,有些人成了配角,相聚、离别,从不由人。
但吴孟达依然用他的风度和坦然,出色地演绎了“配角人生”。不被成败得失束缚,不被人情冷暖打垮,认清生活的真相后,依然保持一份善良和纯真,这样的人,理应被世界铭记。哪怕,我们都只是一个小小的配角。
达叔,一路走好。
落魄哀音来恍惚,断然嬉笑了生涯。
戏迷终世小人物,浪荡千金胡铁花。
云梦凋零娟绿叶,水天寥廓失灵槎。
命途逐意听传说,一样嘤嘤哭鬓华。